驿兵
驿兵原来本不是驿兵,他只是一个兵。
他每日站在行伍中央,不像是一个冲锋陷阵,热血澎湃的青年,也就是静静的,静静的。
但将军确实是好将军,他身先士卒,运筹帷幄,体恤人,懂得拿捏士气,懂得人间疾苦。
哪一日呢?他已经记不清了。那一日应该是一个阴雨的天气,将军唤他过来,垂着眼眸,把玩一支玉簪。将军的眼神不像平日里那样锋利,笼上了几层柔情,皓眉朗目,也是谁家的少年郎。
“将军,有何事唤我?”兵问他。
“你平日里的表现,像并不愿在此,我给你个机会,离开这兵营,脱了兵役。”将军看他,二人相互平视,是两个不同灵魂碰撞。
兵抿了抿嘴,“我不愿意。”
“我上有八十老母,下有妻小,我得用兵饷,奉养他们。”
将军顿了顿,“那你就做个驿兵吧。把这簪子,送到我夫人手中。把天下太平的消息,传给这万顷山河。”
兵就成了驿兵。
他其实并不懂得,家国。
他只是一个兵,一个驿兵,他的心只装下那老母妻儿,那个草窝。
驿兵去送簪子,他顺目低头,跟着管家,整整佑大一个将军府,他也就用余光瞥见管家的衣角。
确实是好料子。
后来,他听到将军夫人的声音,她叫他抬头。
“驿兵,你是跟过将军的人,要像他一样昂首,你是我府的贵客,有什么困难,尽管来找我。”
夫人是那豪情男儿的缱绻,却不是个温柔佳丽。
她佩着剑,昂着头,随意拿过簪子一挽,便是一段风流。
驿兵微微红了脸,又低了头。
夫人和将军确实是一类人。
而他不是。
驿兵的家渐渐丰泽起来,他也在街坊前抬起头来,但到了将军府给夫人送信,还是一样恭恭敬敬地低头顺目。
他偶尔也会在某个递送信物,风餐露宿的月夜里,倚着树,想起那双平视的眼,那个挽发的女子。
然后摇了摇头。
他不能。他上有老母,下有妻儿,这世间并不给我们小人物以喘息,温饱早已足够。
后来后来的一天,他已经褪去了青稚,长出中年人的胡屑。终于,要和老母告别。
那天老母抓着他的手,喊着“孝儿,孝儿”,他俯过身去,只听见轻轻一个叹息,“活吧,好好活吧。”
他没有嚎啕大哭,意外的安详,就想着少时夏夜母亲一旁“吱呀——吱呀”的织布声,劳累却平静。
他泪眼朦朦胧胧,他一拂眼泪,这就是他的一生,庸庸碌碌,与铁马冰河截然不同的一生,但已经足够了。
不过后来一天他还是去了刑场,看向将军夫人。
她依旧明艳,他依旧在人群中,恭恭敬敬,低眉顺目。
和别人没什么不同的场景,也是手起刀落,一赴黄泉。
似乎只有他听到女子轻轻呢喃一声,“夫君,我来寻你。”
然后“叮咚”一声,那枚玉簪就掉落在了地上,碎了。
人们说,将军叛国,当诛九族。
只有他旁观者清,想着那所向的军心,想着那一双平视的眼。
他在乱葬岗,费尽心思,寻来二人的尸身合葬。
他捧起一坯黄土,轻轻扬落在风里。
他看到了他的结局,寿终正寝。
他看到了他们的结局,史书上小小的一行字。
也许还带着谁,一段长长的惦念,直到死去。
作者语:
在下笔前只构思了人物,无cp向,其他的是情感的喷涌,希望能读懂。
表白小社的长欢为合集作图❤❤❤@安长欢